看到OO高中納粹新聞，有點百感交集，令我想起電車難題的問題，其實我覺得電車難題真正意義不是要去探討支持不同道德立場的理由，或是所謂的道德相對論之類的，而是要去模擬人處在那種看似兩難無解的處境時的心情與想法，那種被迫不得不做抉擇的為難煎熬狀況，才能說明所謂的道德問題是什麼。一個人突然被置於這種兩難困境，立馬就能決定要犧牲誰，不是輕率，就是固執，以為自己選的那一邊是正確，沒有認真用心思考，就我看來反而是缺乏道德的。
在一個大教室裡問學生這種問題，其實很容易讓人脫離設身處地脈絡，很學究地去討論為何選擇犧牲一人而不犧牲另五人，我覺得在課堂上不去選擇才是對。當你不知道如何去選擇時，感到非常為難痛苦，不想犧牲任何一邊時才是道德感的正常展現，在課堂上的模擬情境你沒有義務去回答選擇要犧牲誰。在真實生活中如果真得遇到這種問題，不管最後選擇哪一邊，你都會感到痛苦懊悔，而不會內心覺得自己選擇對了，這才是道德。所以問題不是選擇的結果為何，而是要你選擇的過程很無情，你怎麼面對這選擇的煎熬。
所以在幾百人的教室上點名學生去討論電車難題這種假設情境，我是覺得會把問題變成為自己的選項做辯護申論，而不是讓你設身處地去感受那種當下面臨不得不抉擇的困難。這也是我以前看桑德斯上課影片時一個很大的疑惑，他可能不是要你在課堂上去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要你回家後在獨自去思考這個問題。
一個可以不用感受壓力回答的選擇，只是一種知識上的推理練習，而非道德抉擇問題。想想江宜樺教書時講的漂亮話跟當行政院長時講的官話，就知道這兩者的差別。當學者沒壓力時講的都是知識上的東西，當院長面對壓力時，所言所行就是道德抉擇。
所以那些戒嚴時期敢反抗老K的人，即使他的思想價值離我很遠，即使晚節不保，我也覺得沒必要對他們惡言相向，因為我也不知道我處在他們當時處境時是否更勇敢。死的早就變成先烈，死得晚就變成老賊，真是滿悲哀的一件事。
其實會糾結於電車難題，主要是因為政治正確這個問題，很久以前就對政治正確議題滿有感觸的，其實我心裡也對一些政治正確言論感到感冒，但覺得沒必要去講啥。不過最近輿論上，尤其是網路上，政治正確多了大量貶抑負面的意涵，網路上所謂的母豬教、反廢死或是最近當選米帝總統的川普，基本上都是對政治正確概念的一種反撲，政治正確的一些主張往往被嘲諷恥笑，而那些嘲諷恥笑的論述技術又大多學自於政治正確的批判模式，那種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批判解構政治正確主張的手法很容易獲得共鳴。
所以我每次看到相關新聞一直在想之間的差別在那裡，批判的推論技術的幾乎一樣，後來才有點想通，其實就是一種課堂上討論電車問題的情境，不論是選犧牲一人，或選擇犧牲五人，你都可以講出一大套推論嚴謹的論證，但選A或選B的理由那個比較正確，根本不是問題所在，而是你能不能感受到被迫二選一的沈重壓力，不論選了哪一個你都會痛苦。討論電車難題而不去聯想到那種沈重壓力後果，會給你知識上的愉悅，但就少了點感受別人痛苦的同理心。
所以在臺灣出現納粹禁忌的爭議，就像我們在課堂討論電車難題時一樣，因為我們不是猶太人，也不是德國人，大概也很少人身旁有德國人跟猶太人朋友，大多數人都是脫離那個脈絡來討論納粹，批評OO高中的人大概有幾種狀況，第一種認為這件事本來就不對，理由就社會輿論講，老師教的，其實也不是很care關注納粹在歷史上所引發的問題，純粹是你答錯答案，我要指正你那個才是正確答案，反正找到一個機會修理學生，剛好。第二種是精於人情世故，知道有些話有些事不能隨便說隨便做，因為會傷害到別人，明明對方就是一個死肥宅，你還要說他是豐滿有個人風格，一點都不胖。第三種就是體認到別人身為肥宅的悲哀，或者你曾經也經歷過死肥宅的日子，知道其痛苦，所以打從心裡認為不該刻意模仿死肥宅，不管是有意或無意。在電車難題的討論中，只有第三種討論才碰觸到道德問題，而道德問題也往往是最難長篇大論的討論申辯的。
歐洲因深受納粹之害，實際面對過電車難題，所以把納粹當成禁忌，希望不要再重複那種被迫選擇的沈重壓力，但遠在天邊，身處課堂上的我們該如何討論電車難題。OO高中學生第一時間做出的回應，那是他國事件，小英你是臺灣總統，竟然幫他國打壓欺負本國人民八拉八拉。這種回應方式等於把納粹括弧，置換成中國OOXX，把納粹禁忌變成一種無關道德的問題，猶如討論香蕉比較營養還是西瓜比較營養，或廣末涼子跟新垣結衣那個比較漂亮。
所以對於OO高中學生而言，模仿納粹的討論好像只是知識上對錯的討論，知識的權威是可以從各方面加以挑戰解構，人類歷史上那麼多慘絕人寰的悲劇，為何就獨有納粹禁忌有這特殊地位，難道以色列屠殺巴人就不該被譴責八拉八拉。
當然我想OO高中學生未必有想到那麼多，只是對於為何不能模仿納粹這個答案是正確的，有所質疑，這是上面提到電車難題第一種討論層面。然後他們覺得外界之所以認為這個答案，是因為顧忌其他國家人的反應，這是第二個討論層面。
其實OO高中的情形也不能說臺灣相較於其他國家就很無知，畢竟一樣米飼百樣人，美國都可以選出滿嘴種族、性別歧視的川普當總統了，歐洲新納粹主義，光頭黨等極右派政治力量也暗潮洶湧，也沒比臺灣問題好到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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